妈, 从小到大, 大人对我的评价, 最多的就是 “你好听话哦!” “你是个很乖的女生, 都不需要人操心”。小时候, 我把这些话当成一个孩子所能拥有最棒的赞美。但随着年岁增长, 当周围的人还是把我视为 “乖乖牌” 的代言人时, 我却总觉得不是滋味。
而最近与你的冲突, 更让我开始反思“乖”的本质。
那天中午, 中学刚毕业在打工的我坐在办公室。你说你会带午餐来, 但我等啊等, 过了约定的时间, 你依然没有出现。正纳闷时, 你突然推开办公室大门, 一脸火冒三丈。原来是我搞错了, 本该由我下楼去领午餐的, 却让你在楼下干等近半个小时。
这件事引爆了你对我长期的不满, 不管我怎样道歉, 你都不愿接受。
你异常愤怒, 你认为我把父母的照顾都看得太理所当然, 午餐没来也没有任何反应动作, 只懂得当个会读书的乖小孩, 突发状况时却一点应变能力都没有。
我也特别愤怒委屈, 我觉得这只是我一时大意的疏忽, 没必要如此上纲上线。我乖我错了吗? 我都尽量当个不让人操心的乖孩子了, 你到底还想我怎样?
总之, 这件事对我打击之大, 使我不得不重新思考自己“乖乖牌”的身份。
乖乖牌比怪怪牌好?
为什么别人会觉得我很乖呢?
在课堂上, 我是那个对老师有问必答的学生; 在学业上, 不是榜首, 我也是跟在榜首后头的那几位; 在学校里, 我的头发袜子长短向来不敢不达标。老师吩咐下来的任务, 做不到百分百完美, 也绝不敢懈怠。对朋友, 称不上是两肋插刀, 但也算是乐于助人。这么一瞧, 嘿, 我看起来是乖得不能再乖了。
然而骨子里的我, 真的一如外表那般乖巧吗?
我的答案是: 才怪。不然我也不会在一边听学校大头人物讲话时, 一边悄悄一字一句地反驳。表面上我是服从校规的, 但私底下没有一万个不服气, 也有九千个不愿意。而且比起当个“乖乖牌”, 有时我更想当个特立独行的“怪怪牌”。
那我干嘛还要这么乖?
因为当个乖孩子很好啊!不让父母师长操心烦恼, 容易讨得他们的喜爱, 只要乖一点, 就能避开那些两败俱伤的争执摩擦, why not? 而且当个服从性强、配合度高的人, 能更快地适应和融入新环境, 与其他人打好关系。
虽然当个乖孩子, 出去玩的机会可能会少一点, 但至少在别人眼中, 我还能保持良好的形象,不是吗?
讨好而委屈压抑
可是渐渐的, 我发现当个乖小孩, 不尽然是好的。
因为这些行为的背后, 都源于深深刻在我内心的恐惧——我多么害怕, 我不乖的话, 别人会讨厌我。我想成为一个任何人都喜欢的人。我觉得只有当我足够好的时候, 别人才会喜欢我, 不讨厌我。于是, 我竭力表现出非常配合、乖顺的模样, 期待能得到其他人的好感或认同。想留下好印象, 我会勉强自己去做一些不想做的事; 担心惹人不快, 我会下意识地掩藏真实的情绪; 害怕发生冲突, 我不惜放弃自己的看法主张, 只求不得罪别人。
思及此, 我大概能明白你的愤怒 ,还有担忧了。我总是把师长、同学和朋友摆在家人之前的位置, 只为了满足我想当个人见人爱的好学生, 这个一点都不切实际的愿望。我太过在乎旁人的眼光, 以致忽略家人的感受, 把父母的付出视为理所当然。我们从来都不能控制他人怎么想, 因此太在意他人的想法, 只会作茧自缚。
离开学校往后的人生里 ,在社会上我还会遇到形形色色的人, 选择当个“乖乖牌”绝不是合适的生存方式。过于乖顺, 只会使我放弃争取自己权益的勇气。被人欺压, 大概也只会妥协忍让、委屈求全, 你多么担心我会变成一个任人宰割的小绵羊。
现在, 我只希望你别那么操心我了。虽然在待人处事上还有不成熟之处, 但我清楚看到了自己的弱点, 明白独立思考和不一味盲从的重要性。我们要学会乖, 也要懂得不乖, 因为乖有乖的原则, 不乖也有不乖的道理!
安,
我知道这样会令你很伤, 但是你知道伤在什么地方吗?
你认为你对我付出一切真心所有, 没想到我竟然如此骂你吗? 或如此看扁你吗?
我承认要当你妈, 在母亲这个角色上, 我是有经过过滤的, 或是有隐藏的。当然, 聪明如你, 知道你妈随时都破绽百出, 你应该都看得一目了然。
我要说的是, 母亲角色只是我的一个部份, 一个很难自处的角色。常常要自问: 我可以如何做自己, 又做好别人的妈?
相较母职角色, 我的一些面向是比较狠的, 也可以不需要顾虑太多。
不必讨好, 真实就好
我当然发现, 你在讨好我, 在我面前顺从、听话、叫到就做到, 不像你那两个弟妹。其实有你这样的小孩是幸福的, 没有太多烦恼, 很能够满足我们当父母的虚荣感。
可是我想, 你真的不需要在我面前讨好。我希望我们之间可以更真实、直接一些, 我不希望你那么委屈及压抑。
从小你就非常顺从权威, 你很有跟权威人物互动的能力, 这也是你的生存之道, 所以你当然打不过权威。
还有, 别忘了, 权威人物的权威, 也是想像而来的。
你能够把我臭骂一顿, 当然我也很受刺激, 但我还是希望, 你能把我当着你训练对抗权威的对象, 你可以骂我、不理我……
我知道很难, 对我而言也是如此, 但是, 还是要练习。
选择在己
爱不会只有美好感觉, 而没有痛苦的。
你老爸也说他跟你一样, 说不过我, 都是我对, 坦白说他应该也很伤。只是在我们两人之间, 对错其实不重要了, 只是选择要不要在一起罢了。
这是伴侣关系,和亲子关系不同, 亲子关系无法选择。
爱的付出, 不能期待对方要同等付出, 只有选择要不要这段关系而己。你可以自己爱到很high, 即便对方不爱你, 或无法用你要的方式来爱你。直到你选择不想再花力气在这人身上时, 就了结了。
记住: 选择权永远都在你身上, 不在对方。
我想尝试当你要的妈, 而不是按我的想法, 每天都小心翼翼, 害怕你们受伤害, 这样很累。
从你的回信中, 你比我想像中坚强得多, 我放心多了。
但我的不放心, 也是我的, 请分清楚哦!
苦乐都是对你的爱
距离你要离家去台湾上大学还有八个月, 我心里是不舍与挣扎的——关于你到台湾会遇到的种种困难, 我都会发挥无限想象。
你这么压抑不敢反抗, 万一被坏人欺负了怎么办? 你又倾向要装坚强让我们放心,可能默默忍受不敢讲; 我们不在你身边, 你要刻意隐瞒, 我们也不会知道的。
所以不小心设计了一些考验在你我之间, 考验你的应变能力,可是那也还是在我可以控制的范围而已。
你就原谅一个焦虑母亲的疯狂吧!
你应该也会明白, 爱孩子是很困难的事吧, 应该说是痛苦的吧, 所以我不喜欢母职, 我觉得自己做不来。
以前不想这样说的原因是, 怕你们误会, 以为我们不爱你们、后悔等, 其实都不是。也害怕会给你负面的影响, 不要结婚生子。
我和你老爸其实都一直在这种苦乐状况中, 又骂又爱里, 真是矛盾, 也很真实吧!
我希望你这八个多月就好好享受我们对你的宠爱, 对自己的幸福感到实在些, 储备更多的正能量迎向你人生的另一个里程碑, 同时也要帮我们去适应你不在家的日子, 我们开始有分离焦虑了,现在是换我在大哭了。
你会有我们满满的祝福的。
——《梦翔中学》002期，2016
